一下午白子苏在书房内心神不定,一时却想不出个周全的计划。
又不能找旁人商量,整治王爷,兹事体大,福叔虽说是他的一条臂膀,但也是上头的一双眼睛,万万不可让他知晓。
如今自己腿脚尚不便,不能一人成事,只得先把这笔帐记上,待得伤好之后再做打算。
院落里她练剑的剑尖划过墙壁,嗞啦作响。
她只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年,却命运多舛,若不是自己把她逼得离家出走,怎么会遭此劫难?
这件事,自己脱不了干系,他必定替她讨回公道!
她见他在书房门口看她,撑着拐杖,目光难得地温和。
“子苏哥,如今我这剑练得如何?”
“越发好了。再练几日我便教你另一套罢。”
他温声细语,如慈父,又似长兄。
这温柔像是突如其来的满天花雨,她只觉得心里像被涂了半斤蜂蜜,又甜又温腻。
“阿熙,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。若是我哪天又发脾气了,你莫怪我好不好?千万莫要再离开我了。”
他今日这是怎么了?
一定是她不在的这几日,他终于发觉他少不了她桂熙。
又或许,他怕她去投奔安如玉,故而早早地笼络她。
反正,他不能没有她!
更过分的是,白子苏竟将她搂入怀里:“阿熙,对不住。”
怎地又说对不住?
他已经说过了,她亦已经知道了。
他身上有清洌的味道,她听到了他的心跳:“嘭,嘭,嘭。”
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:“嘭嘭,嘭,嘭嘭。”
愿时光停留在此刻。
余光里,福叔的身影出现,又慌慌张张地离开,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
他终于放开了她,回了书房。
她转了个圈,似小鸟展翅,飞回了院里。
再拿起剑,竟乱了招式,将那招招精炼的剑法,变成了舞步。
阳光从书房门口转到跟前,又渐渐淡去,像极了他郁郁的心事。
“哎呀!”
院里桂熙喊了一声,随即“哗啦”作响,似是枝叶落地。
发生何事了?
她持剑背他而立,面前是院墙,院墙下是他的那丛翠竹。
那翠竹是他进了这宅子后种的,刚开始不过几段竹竿,他每日浇水,细心培育,如今已是郁郁葱葱,高过头顶。
起风时,细碎而热烈的叶声像极了温柔的呢喃,有时他能听出它们在说:“子苏,别怕。”
有一阵,有一只别处跑来的黑猫常常钻进竹丛,追着碧绿的螳螂绕竹打圈,绿幽幽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光,他喜欢极了它乌黑油亮、张牙舞爪的模样。
这丛翠竹,陪着他有七年了。
此刻,它们在她跟前,绿丛丛的茎叶歪倒一边,齐刷刷地露着雪白的竹肉,仅剩的半截子竹竿在风中微微颤动,向他发出哀鸣。
它们怎么了?
她做了什么?
她对它们做了什么?
“阿熙,怎么回事?!”
他才刚如和煦春风的脸瞬间成了冰山一角。
“不,不知为何,它们便断了。”
这小崽子闯了祸却不敢承认,当着面瞎编,真是比犯的错本身更令人难以容忍!
“不知为何?难不成它们自己往你剑上撞了过来?”
他火冒三丈。
她哑口无言。
可不是它们自己撞过来的么,她不过挥了一下手中剑,它们便断了,自己钻到剑下,斩断了腰。
它们定然也是昏了头。
“晚上不用吃饭了!”
他吼一声,便又钻进了书房,再也不出来。
他生气了。
这大约是他的宝贝。
帮他修修好吧。
不知道把这断下的茎叶插进泥里能不能再长起来,试试看。
那半截子光秃秃的竹竿甚是碍眼,那断口又是斜斜的,若是扔个人上去,便能扎个透心凉,那尖尖的竹竿能从身后直穿到身前,想想便吓人得很。
得把这断口削平了。
罢了,不如把它们连根拔掉好了,反正已经断了。
想不到不过几株疏竹,泥土下的竹根竟错综盘杂,深入地底,用短刀将根茎直接削断,便事半功倍,挖得快多了。
天都快黑了。
几坨庞大的竹根终于脱了老巢,可废了她好大功夫。
丢到后院,晒干了让福叔当柴烧,还能烧上好几顿呢。不知用竹子烹出来的饭菜会不会带着竹的清香,想想都觉得美。
一转身,白子苏一脸怒容站在她身后。
为何他每次都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?
害得她又是一哆嗦,满怀的竹枝差点落了满地。
他强忍怒气:“你又在做什么?”
她战战兢兢:“已经断了,不好看,我把它挖掉。”
他咬牙切齿:“挖它作甚?它还可以再长。”
她无辜慌乱:“是么?我不知。”
她扔下手中残竹,急急扒开泥土,将竹根一坨坨地原地放回去。
“做孽!我为何要把他弄回来?”
他仰天长叹,生无可恋。
白子苏竟似失了魂。
让他吃饭,他把筷子戳到桌面,搛了个寂寞,却仍执着地往嘴里送。
饭粒落到地上,他捡起,看不见沾的灰,径直塞进嘴里。
洗澡时,不知脱衣,不知穿衣,不知水温冷热,如牵线木偶一般,说一句动一下。
若她喊他:“子苏哥?”
他便应一声:“嗯--”
嗯声又细又长,恍若游魂。
“子苏哥,你怎么了?”
他缓缓地转头看她,又缓缓地转回头去。
莫不是竹精上了身?
竹子断了,它的精魂无处存身,便附到了白子苏身上?
竹子木木呆呆,他也呆呆木木。
必定如此。
这可如何是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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