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侄多人一起来看望自己，周若辉甚是高兴。他交代伙计好生照看生意，然后带领他们去了后堂。
亲人几年未见，饭桌上相互询问生活过得如何，身体是否安康之类的。一阵寒暄之后难免说到当下的时局。
周若辉饮了杯酒说道：“唉，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，百姓苦不堪言，饭都吃不饱，哪里还有钱治病买药？其他生意也是如此，幸好咱们家里多少还置了些田产。”
周德治抢先接道：“是啊，我们从长安一路过来看见不少灾民。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覆体，面如土色双眼无神，看了真是令人心疼。”
周若辉缓缓说道：“这景象不知道会逐渐转好还是越来越差。”说完长叹了一口气。
周德清心有不快地说道：“转好？怎么可能转好。除非蒙古人变善良了，贪官污吏变清廉了。”
其他人听了都苦笑几声直摇头。
本是亲人相聚的欢宴逐渐被黎民遭难的忧愤笼罩。
周德澄见氛围清冷，举杯邀大家共饮岔开话题。
周若辉对这个侄子虽然见得不多，但对其性格很是了解，心里也很喜爱。他放下酒杯笑着问道：“德澄啊，你这几年在忙些什么呢？还是在帮着你父亲料理生意吗？”
周德澄恭敬答道：“前几年跟着老师傅们在关中、汉中、洛阳一带走动，这两年考虑到流民四起盗匪横生，父亲就不让我出远门了，只在关中活动。”
周若辉点了点头说道：“走动走动也好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！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才能，只做些小生意太屈才了，应该做点儿大事才是。”
周德治玩笑着说道：“二叔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妥。当今是蒙古人的天下，读书人根本不怎么招待见，我大哥就是有才又能干嘛呢？总不能打帆儿算命去吧！”
此番言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。不过众人想想也确实在理，当今天下有才能又能干嘛？救百姓于水火兼济天下？刀兵铁蹄之下谈何容易。
亲人相聚的喜悦夹杂着对天下黎民的忧愤，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，差不多两个时辰后才纷纷醒过来。
周德清感觉头昏脑涨，于是打算唤上石进一同出去走走。
二人不知不觉走了几条街，周德清想起牛道通就住在附近，打算上门拜访，于是就从小店买了几近斤糕点提着就往牛宅走去。
冬季天黑的早，牛道通也刚从衙门回来不久。周德清、石进两个提着东西登门拜访，他很是高兴，热情挽留等会儿一起喝酒。
周、石二人刚酒醒，于是纷纷推辞，牛夫人只好沏壶清茶端过来。周德清并无什么要紧事，只是借着过年感谢一下牛道通之前的相助。扯些闲篇儿之后，二人就告辞出门了。
次日午饭后，出了周德涟他们几个就回周家庄了。周德漪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也都回来了，他们相约年后再同去县城二叔家拜年。
离过年越来越近，那帮修河堤的民夫们也都回来了，附近村镇多了许多人气儿。
除夕夜里，周德清看着星光稀疏的天空又望了望远处的万家灯火，心情竟有些失落。毕竟那暴风雨未曾经历过，届时烽烟四起刀柄横生，百姓流离失所，白骨露于荒野，这惨象不敢去想。
正月里年味儿未散，日子还算平静。出了正月就一切如往常，大堤也重新开工。周德清加快了散家财的计划，兄弟们刚开始有些不解，一番解释过后也都支持。
地又卖出去一百多亩，铺子也兑出去一个。田他还打算留点儿，铺子要全部兑出去。刀兵一起道路不通，哪里还能做得成生意，田多少种点儿能保证自家口粮没有问题。
这几个月他就在到处寻找卖家，县城的情况他不太熟，权且交给二叔处理，周家庄周边的田产也不太可能卖给太远的人，主要就是附近的几个大户。
一日，周德清在县城办事刚好遇见夏玄机，二人再次相见都很高兴。夏玄机并无甚要紧事，于是周德清便邀他回家一聚。本来他想婉拒，但听说师叔也在便答应一同前往。
酒足饭饱之后，他们几个年轻人在家闲坐无事，遂一同出去走走。
春风吹了一两个月，除了麦苗长了一截儿，田间地头和路边也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和小花儿。
周德清对夏玄机说道：“夏家镇离黄河更近，以你看这黄河之政可有成效？”
夏玄机笑了笑说道：“这黄河的症结根本就不在黄河，而在朝廷。泱泱大地，天灾又何止黄河水患？
无论水旱、蝗灾，有德者，一当赈灾；二当减税或免税。如此百姓方能苟活。可如今朝廷是怎么做的？
大都里的高官竟然连是否需要救灾都不能达成一致，那些蒙古人觉得汉人是个累赘，死绝了更好，一则可以腾出土地给他们放牧，二则也没必要再花钱赈灾。
他们眼里只有牛马而无社稷。”
周德清、周德澄对其言论都大加赞赏。
只有牛马而无社稷，真乃真知灼见。蒙古人哪里懂得君臣父子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？平时要求臣民事之以父，以水载舟，臣民有难却视之如牛马。
如此，百姓能不愤起击之？
周德清接着问道：“那夏兄以为天下将如何？”
夏玄机看了看他们两个微笑着反问道：“二位兄长以为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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