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道似乎是比来时要长一些了，几个人各怀心事，巷子里不断传出的犬吠，让少女心里微烦。一想到阿瑾明明在眼前却不能相见，这些年她孤零零的一个人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，就更烦更愁了。
书生一直低着头，使人看不出他的表情，只是那捏紧又松开，又再捏紧的拳头，无不反应着他沉重的心情。
“我能信任你吗？”他忽然抬头看着伍小武问道，那抹嘴角的笑容罕见的消失了。
伍小武道：“你是想要我去保护她？”
云苏道：“是。”
伍小武道：“可是你并不能完全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云苏道：“你应当明白我要杀很多人，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。”
伍小武道：“所以你怕，怕被人知道她的存在，所以希望我去保护她，哪怕你并不能确定。”
云苏发现他坚毅的面容之下竟藏着很多智慧，欣然道：“是，因为关于她我不想冒一点风险。”
伍小武静静的沉默片刻道：“好如你所愿。”
倪容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，对着伍小武长缉行了一礼道：“小武，阿瑾拜托你了！”
伍小武毫不托您带水的转身走入黑暗里，就如同那夜在破庙中那般，云苏直视着他那挺得笔直的背影，心里很是温暖感动，能交到这样的朋友，任谁都会这样的。
江望叹息道：“令人感动的情义啊！”
云苏道：“那么现在可以去见江大爷了么？”
江望笑了笑道：“请。”
酒楼还是那座酒楼，只是在江望的卧室里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密道，入口也是极为隐秘的。因为这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想到，它会在一个男人的床下。
此刻他们已经在密道了走了很久，云苏大概能感知到只怕他们位置已不在城里了。也不知为了修这密道，江大爷花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。江望苦笑道：“这些年修这条密道可是几乎用尽了酒楼里所有收入。”仿佛是猜到云苏内心所想，他这般解释着。
又是一会，凉爽的风扑面而来，说明出口也就在不远处了。这是个不算怎么大的山谷，一眼就可以看到对面亮着光的屋子。妙就妙在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，如果不是有那条密道，只怕无人会找到这里。
江望道：“走吧，他就在那屋子里。”
青瓦白墙的小楼，是最具特色的南朝建筑。云苏抬头凝视着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：意难平。
意难平、意难平、当真是意难平。
“既然来了就进来吧！”屋子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。江望推门而入，云倪二人紧随其后。
只见屋内灯火通明，一个白发苍苍的人正坐在椅子上，却是背对着他们。
老人的前面是一个供台，上面放着两个灵位，香灰已堆了厚厚一层，想是时常祭拜的。
老人悠然道：“十五年……十五年啦，一晃眼竟已是许多年，可是一切又都恍如发生在昨日。云苏、倪丫头你们不过来拜拜小姐与云大侠吗？”
云苏与倪容对视一眼，皆看出彼此眼里的震惊之色，云苏道：“还不知您是哪位？”昔年云清风的朋友很多，却也死的差不多了，眼前这位看起来很神秘。
老人嘎嘎怪笑，听起来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，道：“我是哪位？我是哪位，哈哈哈……你不问只怕连我自己都要忘记了。”说完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，江望连忙走过去给他拍背，说道：“义父，你就不要这般激动好不好？”
那老人豁然一把将他推开，人连带着椅子一起转了过来，就在看清他样貌的一瞬间倪容直接吓了躲避到云苏身后。因为那老者的样貌实在是……实在是太过于吓人。
只见他双脚已其膝断去，没了一条左臂，眼睛只余一只右眼，没有左眼，脸上大大小小数条伤疤，已可算得上是面目全非。再加上这时因发怒而面目扭曲，更加的瘆人，这样的人还能算得上是一个人吗？这样活着与死又有何区别。
“义父”江望一声厉呵。
老人情绪渐渐平静，良久后才凄然一笑道：“变成如今这副鬼不鬼，人不人的样子，也难怪你们认不出我来。”
“老夫苏天舟。”
云苏气息一窒，原来江大爷却不是姓江，不确定道：“云中燕——苏天舟？”
老人刚恢复的脸又板了起来，道：“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，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飞得起来吗？”
他样貌是丑陋，声音却很温柔。
云苏黯然，以轻功纵横江湖的云中燕却没了双脚，如那燕子没了翅膀，可真是活着不如死了的好。
倪容探出脑袋，看着老人，老人同样在看着她，看着看着她便走了过去，一点也不害怕畏惧了。这还是小时候映像里那个极其潇洒、来去无踪的苏叔叔吗？
少女趴在老人椅子前，泪水如珠般滚落，呜咽道：“苏叔叔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。”
其实苏天舟不过四十出头，只是那副面孔使他看上去老了很多，只怕是任何人有他这般遭遇后都很难年轻起来。
他眼里变的更温柔了，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替少女抹去泪水，声音也更温柔了道：“傻丫头，叔叔不苦，一点也不苦。”
只是他那颤颤巍巍抖动的手，以及那无声滑落的泪水，已是最好的解释。
江望红着眼眶背过身去擦了擦，心里叹道：“您可以替别人擦眼泪，可您的眼泪又该谁擦呢？”
云苏早已僵硬了身体立于一旁，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，才可以令苏天舟这样骄傲的人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。被掩盖的，到底是一个怎样残酷丑陋的真相，他手指的关节都被自己捏得咯咯作响，但他仿佛一点痛都感觉不到。
良久，蜡炬成灰，珠痕渐隐。
叩头上香后，云苏不忍在去看那牌位，因为每看一眼就提醒他一回，人已经离开。“苏叔，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？请您告知。”书生说话家已是对着苏天舟跪了下去，少女自然的也就跟着跪了下去。
苏天舟心一颤，忙伸手去扶，他本就只剩下半个身子，这一扶显些从椅子上摔下，还好江望眼疾手快。苏天舟勉强坐好，温和的看着地上的两人，说道：“好孩子，快起来，快起来。”
只是地上两人始终不为所动，他又道：“望儿，替我扶扶。”
江望自然不会违背他的话，刚伸出去的手背少女推开，冷道：“苏叔不告诉我们真相，我们就只好长跪不起。”
苏天舟气结反笑道：“糊涂孩子，我让你们来本就是准备告诉你事情始末的。事情很长，我又老了，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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